養(yǎng)老

不倒

      周日小姐帶我去養(yǎng)老院，一樓的一個大房間住著六個還是七個老人，爸爸躺在床上閉目養(yǎng)神，看到我來了，表情很平靜，沒有預(yù)想的激動。  我：“爸爸在這還好吧？”
爸爸：“你哪天帶我去獅子山玩，我還想回霧云龍去看看�！�
       我：“好啊，今天要是不下雨我就帶你出去玩了，下周末來接你�！�
       叫醒隔壁床的吳伯，作了自我介紹，吳伯很開心，有子女來訪，老人特別開心快樂；爸爸說生活照顧的是還好，也不給出去。
       吃晚飯時間到了，爸爸要吃面條，吳伯吃米飯，一葷倆素三個菜，我隨口說這么大一碗面條，估計吃不掉，爸爸邊吃邊說我最喜歡吃稀飯，一天三餐都行；不一會面條吃完了，這飯量變大了。姐姐交代了一些話后，打招呼告辭，爸爸情緒穩(wěn)定。
       回去的路上和姐姐看法一致：沒想到比預(yù)想的好，比前幾天情緒平穩(wěn)多了，沒有說急死人受不了要出去的話，氣色行動吃飯各方面也比在家好多了，要能適應(yīng)的話，比在家要多活幾年。
       孝道是傳統(tǒng)美德，“我養(yǎng)你長大，你陪我到老�！鄙┳釉鴮Ω绺缯f你們兄弟姊妹那么多把老父親送到養(yǎng)老院人家不罵你們？父親才去的時候天天和管理人員吵鬧，要打電話喊我們?nèi)ソ铀�回去：這不就是把我丟在這不管了么？這和坐牢有什么區(qū)別？管理員：子女怎么不管了？不管你還每個月花二三千��？父親更想不通了，每月二三千給他花多好��！送這來花這么多錢買罪受。
       無論怎么做，做子女的大約心中都會有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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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又到周六，去養(yǎng)老院開了接父親出門的手續(xù)，二姑說這剛適應(yīng)一點接出去恐怕又要鬧，我回答不要緊跟父親協(xié)商好了，謝謝你們照應(yīng)。先去侄女的羽毛球館看了重孫輩，路過大姐家，大姐留吃午飯，下午回頭再說吧，四哥已準(zhǔn)備了在他那吃。
      烈日炎炎的山村更顯寂寥，貓狗也躲進(jìn)陰涼不再打鬧歡騰，八十七歲的堂兄老大門口空放一個靠椅，我以為出去玩了，父親進(jìn)了房間：你怎么困著的？老大起身：外頭太熱，房間開了空調(diào)。閑談幾句，去村子上本家老三那，三哥（九十二歲）聽說父親來了，拄著拐杖急急忙忙出來：二叔，你去養(yǎng)老院了，春子虎子（堂兄老二老四）說去看你，我也去不了了。我回答：你們?nèi)ツ遣环奖悖�我有空就和爸爸回來玩�?br />       一閑談爸爸就問哪個哪個多大了在哪工作，可談女朋友了，得到否定答案就氣急：怎么得了，三四十歲了，還不成家！我常說不要問這些，時代變了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，說了也改變不了，只能添加不愉快，父親反駁：作為長輩，該說的我一定得說。三哥說：前一段時間不曉得咋回事，晚上總睡不著，盡想些古里八怪的事，那才磨人！活到老煩到老。我插話：爸爸，等我退休了，我們回來住可好？爸爸這次回答：好啊。
      春子哥問：“大爹你在養(yǎng)老院可適應(yīng)�！�
      父親沒好氣的說：“那在那里面不就是......”
      我猜后面?zhèn)z個字爸爸忌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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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返程爸爸打開了話匣子：溪口下邊里巴路華陽河邊有個大石頭堆子，那是個墳，徐華陽的墳，當(dāng)年有個清官叫徐華陽，受到奸臣迫害被殺了頭，后來平反了，河就改名華陽河紀(jì)念他。明朝的開國元帥叫徐達(dá)也是忠臣，史上還有徐庶徐策徐渭，徐家沒有奸臣。養(yǎng)老院就是關(guān)禁閉，就是這點不好，出來非要有人來接，你每周來接我一次，把我送到大壩塘就行了，老年人就喜歡看戲，你把我送去就行了，我自己回去。我答應(yīng)送他去大壩塘看戲，爸爸高興了，接著說：養(yǎng)老院的服務(wù)員也可憐，有些人不能動了，吃飯都要喂，屎尿都在身上每天都幫他們洗澡擦身子。
      這次回去四哥四嫂還說了一個事：有對夫妻，大概七十歲左右吧，老頭中風(fēng)了，命雖然搶救過來了，半身不遂，子女在外打工，全靠老奶服侍，老奶身體也不好，哪里搞得動！于是倆人喝農(nóng)藥自盡了！這要是有錢進(jìn)養(yǎng)老院何至于此？楊柳的養(yǎng)老院只要一千多一個月。
    《禮記·禮運篇》云：“故人不獨親其親，不獨子其子。使老有所終，壯有所用，幼有所長，鰥（音關(guān)）寡孤獨廢疾者，皆有所養(yǎng)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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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 哥哥后來問：“爸爸，在這里和在家里比，你覺得哪里更好些？”
“這里好些，這老年人多，不著急�！�
      爸爸已經(jīng)適應(yīng)了。
       爸爸曾說你太爺活到八十二歲，我那年十二歲。不知從何時起，太爺已不是全村起的最早的人，也許是某一天拾的糞里有許多石塊土疙瘩，也許是別人跟他打招呼根本聽不見了，也許是有一天回家，糞箕或糞勺忘了帶回來，也許是某一天雞叫三遍試著起了幾下床還是睡下了；太爺不再常去村頭地邊散步，也很少去人多的地方閑聊，常常在天井靠椅里一坐半響，午后溫暖的陽光斜斜的披在老人身上，老人時不時的發(fā)出輕微的呼嚕聲，銀白的胡須微微的顫動。兒孫繞膝承歡滿堂，老人總是笑瞇瞇的注視著一切，看著孩子們一天天的長大。老人終于倒床了，也許是知道大限將至，老人不再吃喝，也拒絕醫(yī)療，只是安靜的躺在床上，三四天后的黃昏，無疾而終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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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�。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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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時代的變遷總是悄無聲息，卻勢不可擋。耕讀傳家，山里人總以為只要勤勞日子就會越來越好，況且霧云龍有樹有竹有茶有田地，經(jīng)濟一直比外畈活絡(luò)，對于2000年左右開始的出外打工總有一些抵觸，在家時時好出門處處難，傳統(tǒng)意識里出門謀生那叫：背井離鄉(xiāng)，總有被迫無奈之感；然而物價飛漲，山里的物產(chǎn)卻越來越不值錢，毛竹高峰賣三十五元一擔(dān)，隨著需求減少慢慢跌至二十五元一擔(dān)，木材的收購價量齊減，高山的竹木賣價不夠人工費，茶葉漸漸的賣價不值成本，守在家里頂多不餓死。期盼多年的村村通公路終于修到山里，山里卻再也養(yǎng)不活山里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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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山里失去了往昔的熱鬧，每個小隊只剩下二三十個老人守著單調(diào)的晨昏；砍伐減少，耕種停止，生態(tài)恢復(fù)的卻比想象的都要好，放眼都是郁郁蔥蔥天明氣清；所謂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涼風(fēng)冬有雪，養(yǎng)老是再也適合不過的了。大多老人們過的卻是孤獨清苦的日子，老倆口建在的尚能相濡以沫，單身老人就更可憐了；顧小不顧老，生存條件一旦苛刻，人們被迫做出無奈的選擇，年輕人才是希望所在，累死累活省吃儉用都要把兒女供出去，在城里買套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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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不論是在城里還是在農(nóng)村只要還能動，就沒有歇下來的那一天。列寧指出：不勞動者不得食，咱農(nóng)民兄弟才是真正的實踐者；大量六七十歲的農(nóng)村人在城里和年輕人爭搶工作崗位，當(dāng)然是最苦最累收入最低的，如果這些人能回到農(nóng)村安心養(yǎng)老，不但能解決一些年輕人就業(yè)，也能提高這些崗位的收入。
醫(yī)保從十塊一年漲到380塊一年，許多老人不買了，反正生了大病進(jìn)醫(yī)院，沒個幾萬也出不來，小病吃藥，大病靠抗，扛不動了自我了斷。起初回老家聽說某個老人自裁了，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，堂兄淡然笑笑：現(xiàn)在這樣的多了。時至今日，祖國已是世界第二大經(jīng)濟體，爸爸說是自古以來最強盛的時期，可是父老鄉(xiāng)親，何至于此！若能解決農(nóng)民醫(yī)療養(yǎng)老問題，是不是更能配得上這強盛？山里人交過公糧完過農(nóng)業(yè)稅，出義務(wù)工修過蕪?fù)凸�路，寧贛鐵路，弋江河華陽河?xùn)|干渠，難道他們不配免費的養(yǎng)老？